语言、文化和政治差异使得解读变得困难,但分析人士也指出诸如目标受众之类的因素。
美国首席外交官马可·卢比奥明确表示,他不信任北京对中国官员言论的英文翻译——他说它们“永远不准确”。
这位对华鹰派人士反而敦促他的同僚们回归北京发布的声明的中文原文,以便更准确地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
古巴移民之子卢比奥,似乎是唐纳德·特朗普总统领导下最有权势的外交官。他是自亨利·基辛格以来第一位同时担任国家安全顾问和国务卿职位的人,这使他在未来四年内成为对华事务的关键人物。
卢比奥毫不掩饰他对中国的不信任。在一月份的国务卿确认听证会上,他强调了参考中文原文以理解习近平主席讲话的重要性。
“不要阅读他们发布的英文翻译,因为英文翻译永远不准确,”他说。
美国国务卿马可·卢比奥曾直言不讳地表达了他对中国的不信任。照片:法新社
当月晚些时候,翻译问题再次出现,当时卢比奥与中国外交部长王毅通了电话。据报道,王毅告诉卢比奥“好自为之”——北京将其在通话的英文稿中翻译为“act accordingly”(采取相应行动)。但在外国媒体对这次会面的报道中,措辞更为严厉——路透社将其翻译为“conduct yourself well”(好好表现),而彭博社的翻译是“conduct yourself properly”(行为得体)。
更令人困惑的是,卢比奥否认王毅曾对他发出任何警告。“通话中的翻译人员没有对我说任何我认为过分的话。但他们却玩弄这些把戏——他们喜欢玩这些把戏,” 卢比奥在美国国务院发布的访谈记录中对梅根·凯利秀说道。
“他们发布的翻译版本,英语说的是一回事,而用普通话说的是另一回事——他们用了一个不同的词——就像‘他被警告不要越界’。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鉴于美国和中国之间存在的语言、文化和政治差异,准确的翻译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分析人士还指出了其他因素,例如信息传递的目标受众。
中国外交部长王毅使用的一个成语的解读存在分歧。图:法新社
新加坡尤索夫伊萨克东南亚研究所(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访问学者庞中英表示,卢比奥似乎从罗伯特·莱特希泽等其他对华鹰派人士那里“继承”了对北京翻译的不信任。
莱特希泽是美国贸易代表,也是特朗普第一个任期内与中国贸易战的策划者。他在2023年出版的《没有自由贸易》一书中写道:“中国用中文对其人民说的话,与官方将这些话翻译成英文给西方观众的方式之间,常常存在重大差异。”
“通常,严厉、好斗的语言会被淡化。因此,重要的是要寻找非官方和坦率的翻译,以确定正在传达的内容。”他说,并引用了陆克文(前澳大利亚总理,也是一位流利的普通话的中国专家)对习近平2022年共产党代表大会报告的解读。
庞中英表示,政治不信任是“误解或虚假信息”的核心,因为双方都有庞大的专业翻译团队可以依靠。
他说,减少问题的一种方法是增加面对面的交流,以便消除误解。考虑到日内瓦本月早些时候达成的贸易战休战协议后,北京和华盛顿预计将要谈判的一系列问题,这一点尤其重要。
汉堡大学和平研究与安全政策研究所的研究员萨宾·莫克里表示,对北京英文翻译的批评反映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感,这种不信任感已成为美中关系的主要特征之一。
她说这些言论“有点夸大其词”。她说:“这说明了一种普遍的看法——或者说是错误的看法——我们对他们(中国当局)的意图一无所知,他们隐瞒了一切。”
莫克里分析了北京发布的2013年至2019年外交政策文件的官方英文翻译。 根据她2022年发表的研究结果,几乎一半的文件在英文版本和中文版本之间存在差异,而且这些差异中的大多数可能会改变原意。
但她说,这两个版本并非完全不同,关键信息在很大程度上保持一致,因为官方翻译是“精心制作的”,以符合北京的政治目标和外交优先事项。
莫克里发现,中文版本通常表达更强烈和更具自信的意图,而英文版本则显得较为柔和,因为它们针对不同的受众。
她说:“问题更多在于美国政府以及世界各地的政府如何建立足够的能力来处理原始中文文本,而不是仅仅依赖官方英文翻译。”
莫克里表示,机器学习工具可以帮助识别翻译差异,但拥有能够处理原始中文声明、向同事指出细微差别并添加超越语言技能的解释性背景的专家仍然至关重要。
她说,要做到这一点,重要的是要了解发布该文件的机构及其在政治体系中的作用。
但有一点很明确——在美国和中国之间90天的关税战休战期间,以及从电动汽车到半导体和稀土矿产等关键领域正在谈判之际,了解对方在说什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要。
内华达大学政治学副教授浦晓宇表示,两国之间在语言、概念和政治上的差异可能导致认知和理解上的差距。
他说,一些中国政治短语“具有高度的成语性、历史渊源或象征意义”,这使得直接翻译具有挑战性。
浦晓宇指出,政治沟通风格也存在差异。他说,中国官方话语可能含糊不清,而西方外交语言往往更加直接和精确。
他说,翻译方面也存在一定的灵活性,可以有策略地用于不同的受众。
浦晓宇说:“由于一个中国概念可以翻译成不同的英语术语,有时中国官员会有意强调对国内受众的中国含义,同时将这个概念翻译成英语给国际受众。”
他以王毅使用的成语为例,说这是为了迎合国内民族主义听众,而官方英文翻译则更为温和。
根据浦晓宇的说法,西方的外国翻译有时也会以符合他们国家政治气候的方式来解读中国的概念,而不是真正坚持中国原文的含义。
根据北京智库“中国与全球化智库”创始人兼理事长王辉耀的说法,塑造中西方社会价值观的历史和文化差异——以及概念的表达和解码方式——是翻译过程中产生误解的主要原因。
王辉耀表示,中华文明根植于耕作土地和崇尚谦虚等农业传统,而受游牧和扩张主义历史影响的西方文化,则倾向于强调个人主义、流动性和全球拓展。
他指出,中国政治宣传中使用的一些术语可能难以被国际受众理解。但他表示,北京不应仅仅沟通那些不熟悉的短语,还可以创造新的术语和概念,如果语境清晰且这些想法以更具全球相关性的方式构建,这些术语和概念可能会获得国际认可。
王辉耀以北京更名的贸易和基础设施战略“一带一路”倡议为例。
该倡议于2013年启动时被称为“一个带,一条路”。但这引起了混淆,因为它不是一条道路,而是将中国南部海岸与东非、地中海和拉丁美洲连接起来的海上航线,而“带”是指一系列连接中国与中亚、中东和欧洲的陆上走廊。
2015年,它悄然更名为“一带一路”倡议——这个名称现在已在全球范围内得到认可——中文名称保持不变。
王辉耀表示,中美两国都需要进一步努力,以促进教育和旅游领域的交流,放宽签证限制,并允许外国媒体更多地参与,以促进相互理解。
他说,自20世纪70年代改革开放以来,到美国留学的中国人远远多于到中国留学的美国人。王辉耀认为,这种不平衡,即学习中文的美国人数量有限,对他们彼此之间的理解产生了严重影响。
他说:“中国人对美国的了解远远超过美国人对中国的了解。”
原文链接: https://www.scmp.com/news/china/diplomacy/article/3311936/never-right-why-theres-war-words-over-beijings-english-translations?module=top_story&pgtype=homepage